社会责任 看墨西哥如何实现快速震后重建

今天我们和大家分享最近备受关注的墨西哥震后重建项目来讨论：在地震等自然灾害之后，快速响应的建筑师可以如何通过新的公共项目建设，参与到超越物质设计的社区重建工作中？

2017年9月19日下午1点14分，墨西哥城以南50英里处的约胡特拉（Jojutla）的大地开始剧烈摇晃。镇上建于18世纪的教堂的铁钟发出雷鸣般的响声，紧接着，钟楼裂开并从其顶端倒塌，撞毁了旁边办公区的门廊。几秒钟后，教堂顶棚坍塌成一片废墟。在这片在近4万平方英尺的建筑群的尽头，庞大的教堂向西倾斜了几厘米。这座建筑挤塌了19世纪的拱廊，精致的砖砌基石被震碎。

多达3000座建筑，包括历史悠久的教堂和小教堂，以及学校、广场、企业和房屋被破坏或摧毁。这次地震是自32年前墨西哥城发生地震以来，该地区发生的最强烈的一次地震。虽然地震的震中在东边43英里处，但约胡特拉遭受的破坏和死亡密度最高，使该社区几近毁灭。

然而在2017年的灾难发生三年后的今天，胡特拉显示出了蓬勃的新生迹象。名为阿拉米达的开放的广场正对着有着数百年历史的教堂大院，是镇上两个主要广场之一。在这个重建的广场上，孩子们沿着水泥灰大理石铺成的台阶跳下，台阶顺着缓坡地块的轮廓，十几岁的青少年们在高耸的锈红色棚架下打篮球，棚架就像一艘倒置的船身。

在由国家历史和人类学研究所修复的教堂和拱门旁边，至圣所朴素的混凝土天幕笼罩着圣殿的位置，它的外墙上是开放的17米的弧形门洞，一半隐藏在高耸的罗望子树后面。

阿拉米达公园和至圣所这两个项目是过去三年在胡特拉完成的六个公共项目中的两个，是墨西哥非营利组织Fundación Hogares领导的重建计划的一部分。该基金会于2010年成立，由国家工人住房基金研究所提供资金。他们在地震发生后不到一周就来到约胡特拉，展开了一系列参与式的重建工作。当政府将重建工作的重点放在住房重建上时，他们对地震重建提出了一个有争议的建议：该基金会计划将1000万美元用于公共基础设施建设。

自90年代墨西哥经济自由化以来，大多数项目，特别是灾区的项目，都把重点放在了对住房的迫切需求上。但在胡特拉这个地方，由于靠近动荡的格雷罗州，在地震前的几年里，暴力事件就不断增加。重建社区不仅需要替换或修补地震所毁坏的东西，而更应该重新建立起社区的凝聚力。在这样的理念下，胡特拉重建项目由墨西哥最著名的当代建筑师团体设计，共同构成了该镇更大的总体规划的一部分；随着这些公共项目慢慢被社区接受并使用，它们已经不再是公共投资，而是成为社区的纪念碑——既纪念灾难带来的损失，也纪念悲剧中所蕴含的复兴的可能性。

智利康斯坦丁镇灾后重建项目Villa Verde ©ELEMENTAL

长期以来，在建筑学者和政府眼中，重建是创造新模式的好机会，意味着进步和现代性：1755年，一场地震将里斯本市中心夷为平地后，负责领导重建工作的庞巴尔侯爵选择用开放的广场、合理的城市格局和通往塔古斯河口的宏伟门户来取代这座葡萄牙首都的中世纪小巷——这是理性主义主导下的商业城市而非宗教城市的愿景；1871年和18774年的芝加哥大火，催生了芝加哥学派的摩天大楼以及新的建筑标准；二战后，伦敦和柏林等城市为了满足经济适用房的需求，以大胆、实用的风格进行重建；现代主义的经典城市规划——昌迪加尔，也是从分治的战争灾难中开始的。2019年普利兹克奖得主亚历杭德罗·阿拉维纳说：“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利用这个机会改变一些在正常情况下你不会考虑的事情。”在重建2010年被海啸夷为平地的智利康斯坦丁镇时，他和他的事务所积极地开展了参与式设计。他说，“赋予危机以意义”是修复的职责。

在20世纪中期，国际社会对公共建筑的兴趣达到了顶峰，但这种兴趣总是倾向于优先考虑城市，通过自上而下的方式完成现代性愿景。这被视为一种纯粹的大都市现象，由国家和他们委托的建筑商强加于市民。但到了2007年，当人类历史上首次出现全球中过半的人口都集中在特大都市时，年轻建筑师们开始了代际转变。在21世纪气候变化和城市过度拥挤的危机中，年轻建筑师将乡村及其建筑传统视为创新的场所。在中国，近年来最著名的几个建筑项目都出现在像文村这样的乡村，王澍和卢文宇在那里建立了一个活生生的实验室，研究古老的形式和材料，试图减缓甚至扭转乡村的移民潮。建筑师多西早在上世纪60年代就开始在印度的二级城市尝试灵活的低成本住房；总部位于东京的坂茂几十年来一直在推动可回收的救灾住房的创新。去年2月，古根海姆博物馆举办了由库哈斯策划的名为 "乡村，未来"的展览。这或许预示着建制派的转变，他们开始跟随年轻建筑师的步伐，将现代性拓展为一种大城市之外的现象。

Fundación Hogares基金会的重建团队当时由建筑师塞迪略（Carlos Zedillo）领导。在灾难发生后不久，他便迅速来到这座城市展开工作。在设立了一个常设办公室后，他的团队逐个街区绘制了城市地图。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塞迪略联系了30多家建筑公司，其中11家公司和他一起对城市进行了踏勘；两个月内，他就开始委托项目。"我见过其他的灾难，"设计至圣所的雷斯特雷波说。"但乔朱特拉是一个战场。你可以看到一切的压力：对自然、对社区、对基础设施。" 武装警察在街道上巡逻，建筑物被匆匆拆掉。即使是房屋完好无损的家庭也因为害怕余震而睡在外面。

在最初的几周里，当州和联邦当局面临着扣留运送紧急物资卡车的指控而无法开展工作时，独立的基金会开始举办木工、管道和砌砖讲习班，让居民掌握监督新房建设所需的基本技能。他们还组织了社区会议，与社区领袖和设计新项目的建筑师一起工作。由MMX设计的占地9.8万平方英尺的Jardines Centrales，在三个月内经历了近十几次的反复修改。在早期的版本中，建筑师Jorge Arvizu和Diego Ricalde、Emmanuel Ramírez和Ignacio Del Río在公共广场与街道交汇的边界设置了鲜明的混凝土柱子和门楣长廊，但居民们觉得这个设计干巴巴的，不亲切。在下一次会议上，建筑师和当地参与者共同决定将僵硬的门廊换成一个重复的图案，由相互交错的砖拱组成一个X形，在广场的前面，他们将这些拱门连接成一个长方形柱廊，包围着一个用砖铺成的广场，就像墨西哥中央广场常见的圆形凉亭的抽象。当人从其狭窄的一侧进入，该结构就像一个中世纪的回廊一样展开在市民面前；从相反的方向看，拱门打开成宽阔的半月形。里卡德说，这些拱门之所以能发挥作用，是因为它们代表了 "与人身体相连的建筑形式"。

这些公共项目散落在胡特拉各处。拱门，作为一种同时暗示着古老的教堂历史和现代的基础设施的视觉元素贯穿在所有建筑中，使人即使从远处看也能将建筑连接起来。在胡特拉以南约两英里外的萨帕塔小学（Emiliano Zapata），由墨西哥最著名的当代建筑师卡拉赫（Alberto Kalach）设计。这个设计使用混凝土拱门来衬托开放的天井，并构筑了一个宽阔的螺旋坡道，连接底层和孩子们在课间休息时玩耍的屋顶。

圣克鲁斯教堂, Santa Cruz Chapel

在同样由卡拉赫设计的圣克鲁斯教堂（Santa Cruz Chapel）中，他结合了粗野主义和复兴主义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用锈迹斑斑的木板混凝土铸造了一个新文艺复兴风格的冲天炉——一圈拱门顶着一个圆顶。在这里，建筑本身就代表了过去和未来之间的桥梁。

在Jardines Centrales以南的几个街区， 至圣所460平方米的半室外礼拜空间用优雅的拱形结构轻触地面，和它砖砌的弧形拱顶相呼应。弧顶下有一排排木质长椅，这些长椅沉入大地，形成静谧的礼拜空间。弧形结构和火山石墙浮雕的缝隙中，阳光，微风和植物的影子渗透了进来。半室外的礼拜空间参考了墨西哥的露天礼拜堂，这些礼拜堂最早是在16世纪被设想出来的，目的是让天主教的圣礼适应在户外进行的土著宗教活动。但教堂也向许多其他方向示意：朝向与它共享圣院的16、18和19世纪历史悠久的小教堂；朝向埋藏在其下方土地上的古老仪式传统；朝向使莫雷洛斯成为蔗糖和水稻生产中心的肥沃农村。但最重要的是，他给社区带来了轻快而坚固的形象，这成为了社区重建的核心。

胡特拉的居民对新项目的完成速度和效率表示感激——特别是与几个月来停滞不前，只完成了不到70%的政府住房重建项目相比。居民已经开始接纳和适应这些新的公共建筑。去年11月，在庆祝亡灵节之后的许多图片中都可以看到，Jardines Centrales的拱门上被装饰上了花环和金盏花。在圣堂里，一个新的小雕像矗立在祭坛后面的红色大理石基座上，取代了建筑师最初安装的不锈钢十字架。在卡拉奇的学校里，明亮、通风的教室上面挂满了孩子们的绘画作品。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建筑将反映出它们所服务的社区，而社区也可能反过来被这些建筑所重塑，宿命论和不信任慢慢被对未来的乐观主义所取代，不必重复现在。"建筑总是能打开那种反思的可能性，照镜子的可能性。"雷斯特雷波说。灾难也能做到这一点。

贝尼特斯说，这些建筑绝不只是 "对我们以前建筑的模仿"，他在离阿拉米达一个街区的家中经营一家凸版印刷和丝网印刷作坊。他指出了他和邻居们在整个开发过程中坚持的几项改变：从广场上可以看到教堂，空间应该反映出土地的地形，篮球场的屋顶不应该遮挡住通往Xoxotzin山的视线，这座远处的小山在西班牙人到来之前，就给予了这个社区名字——Xoxutla"蓝天丰盈的地方"。从一开始，贝尼特斯和他的邻居们就知道，恢复他们的小镇不仅需要 "住房或公共空间的重建"，他说，"还需要人的重建"。衡量这个计划的成功与否，需要几年，或许几十年的时间。

夕阳西下，贝尼特斯拿出一本薄薄的诗集，这是他在地震后写下并出版的。

"日复一日

我们成为瓦砾。

一片残垣断壁

我们曾经的样子。

一片饱受战争摧残的景象

没有战争。

一张空白的纸

可以重写我们自己。"

他望着面前落日下阿拉米达广场上的孩子们，读出了这首名为《瓦砾》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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