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的东西需要用新思维去挖掘

【凤凰家居】：听说您刚从伦敦考察回来，有什么收获吗？

【张灿】：在这次考察中，我们跟当地的一些艺术学校和2个英国设计事务所进行了对话和交流。就拿室内设计来说，我们在对艺术的重视度、对项目设计的沉淀等方面还不如外国。国内设计的沉淀不行，我们不能保证用几年时间去做好一个项目，这是经济高速发展带来的浮躁和快餐式产品。我希望尽量在每一个项目中拿一些空间来，多少沉淀一点。

【凤凰家居】：但这可能不是您可以单方面决定的。

【张灿】：不完全是，但我希望能够每个项目里有一点时间稍稍沉淀一点，做些事情，强化设计师的话语权之后，每一次的积累就会越来越多。只能这样循序渐进，因为设计师也有生存问题。

【凤凰家居】：您会比较频繁地出国，但感觉您还是对成都有比较浓厚的本土情结？

【张灿】：我是有本土情结，但不能做井底之蛙。中国有很多好东西，不管是文化还是艺术都需要我们去挖掘。人们大多对看习惯的东西没有新鲜感，因为大家看的都是形式，我们如果能改变一种思维方式去看待反而能提炼出更多东西。四川这几年的灾难深重，但我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不减，所以想更加深入的去了解它所延展出来的东西并把它们带给大家。其实成都是一个安逸舒适的城市，良好的气候和地理环境、丰富的饮食和文化等都造就了它。所以说我们本土其实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只不过需要我们用一种新的思维方式去挖掘它。

【凤凰家居】：所以您希望借助出国来开阔眼界改变思维？

【张灿】：我到过西班牙、法国、意大利……我看到他们在彰显他们的东西时，也会体会到我该彰显我的什么东西。

【凤凰家居】：有设计大师都说中国人一直想走出去，但很多人没意识到，只要把自己的东西挖掘透彻就根本没必要羡慕旁人。

【张灿】：其实越出去越觉得他们没有什么，反而你会越觉得自己有什么。中国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中国还有那么多少数民族，不得了。

沉淀也是一种生长

【凤凰家居】：您这种中式情节与成都这个城市有关吗？或者反过来说，成都似乎并不是一个适合设计师发展的城市。

【张灿】：成都对设计师来说不算一块沃土。在经济层面，成都的设计市场肯定不像长三角、珠三角一样。我们比长三角、珠三角的设计师实现一些东西要难。不过成都的节奏相对沿海一带来说比较缓慢，所以我们有时间去沉淀。我原来在深圳工作过几年，如果我在那儿继续工作，说不定我会做大量欧式或者后现代的东西。

【凤凰家居】：从设计市场的角度来说，成都也许不能给您提供太多帮助，但您之前也提到，成都算是中国现当代艺术的集散地，这反过来对您又是一种促进。

【张灿】：对。成都的设计师如果现在能去思考一些问题，我相信他的后劲可能比沿海地区更强。其实我觉得你说的沃土分两个方面。成都也是沃土，他养人，养气息，会带来生长的条件。沉淀也是一种生长，虽然它是反向的。所以我觉得成都也是沃土，只是造就设计师的方向可能不太一样。

【凤凰家居】：可能对于设计师来说，生活的体验和思考的内容更为重要。

【张灿】：对，我觉得是这样。每个设计师获取设计能源的方向不同。除了本身的生活之外，我在做公益，也喜欢到处游历。我的目标是周游世界。我喜欢在外面漂，但我又不是背包客。因为我是做室内设计的，所以每到一个地方我都要花一两天住最好的酒店，参观城市的艺术馆和博物馆。

我现在就在做一个美术馆，这是我的研究项目。但商业项目是另一回事，我还是需要商业项目来支撑研究项目。

【凤凰家居】：需要平衡理想与现实。

【张灿】：室内设计更需要这样。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要沉淀还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中国人最爱比，我不保证自己不去比，但会尽量克制自己的欲望，不去比经济上的东西，尽量去做些事。

灾难让我重视体验人生

【凤凰家居】：您是一个很纠结的个体，会去外面到处看，也会想在成都沉静下来，希望安安静静地做设计，可能有些作品对您来说是艺术品，但您也必须在某些时候去迎合别人。

【张灿】：我觉得这不是特别冲突，虽然有时候会有纠结的地方，会有取舍问题。毕竟设计师也不能像艺术家那样随性，有感觉了就画两笔没感觉了就睡大觉。

【凤凰家居】：我听到他们叫您张总，您也有设计师的身份，您还有自己的学生，他们叫您老师。这三个身份中，您最愿意承担哪一个？

【张灿】：老师。其实现在很多人都开始叫我张老师，包括甲方。因为我们公司有经营老总，我不管经营只管技术上和图纸上的问题。

你说我比较纠结，想的东西比较多，其实也经常有人问我，你怎么设计都不定向？我会跟他们举这样的例子，如果我是一个演员，我更喜欢像孙红雷或者姜文一样，演坏人是一把好手，演法官也可以，演当兵的也行。我觉得这都是人生中的角色体验。现在我做室内设计也是一样的，做美术馆和做KTV就是不一样的人生体验。

【凤凰家居】：您在享受这个过程。

【张灿】：其实我觉得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2008年以后，灾难让我希望人生不要那么单一，因为逝去会很容易、很突然。你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就失去了，包括人，包括你周边的一切。

【凤凰家居】：您失去过吗？

【张灿】：我没有，但有朋友失去过。我也是个很感性的人。2008年地震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电视都在播放一些片子，有很漂亮的女孩去跳舞，结果再也没回来；有人吃饭回家的路上就被泥石流冲走了；父母们拿着孩子的照片通过电视台寻人……反正你看到这些情景，一下子就会觉得生命在这个地方什么狗屁都不是，你根本没有一点反抗力！什么艺术、钱，所有的豪车房子，一切都是没用的。我不知道其他人到灾区是怎样的，说实话，我会更多地感受到人的价值，以及我在里面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所以我现在也在做一些公益。

【凤凰家居】：所以其实您并不在乎张总、设计师或者老师的身份，对这个世界来说，您更希望自己是一个体验者。

【张灿】：对，还有就是我能做些什么。尽量吧，因为人的力量有限。但我觉得设计师的设计能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一些美好的东西，自身的经验和经历能给学生一些他们需要的知识或经验。对于社会来说设计师应该是引领人，青年设计师应该去体会一下在世的感觉。

设计师有责任让设计的东西更长久

【凤凰家居】：听说您在做老师的时候，发表过一些抨击中国设计界现状和问题的论文？

【张灿】：对。我觉得中国设计目前正处于一种混乱状态，快速制作和跟风状况比较严重。我希望这种快速制作的产品越少越好，成都的单子没有那么紧所以相对来说好很多，但沿海一带的设计师比较难做到。

【凤凰家居】：您以教师的身份说这句话多半有点愤世嫉俗的味道？

【张灿】：也不见得。其实每个设计师都要承担责任，但现在的设计师的责任意识不强。其实中国是一个在建筑和装饰方面最浪费的国家，建设的东西速度快而且量大，还因本身的意识问题造成很多城市管理体系方面的问题。做装修、装饰和建筑设计的人都会有一个概念，那就是过5到8年就要换一批装修，但国外绝对不会去做用了5到8年就要拆了扔掉的东西。国外的城市建设没有那么新，道路也没有我们那么平整。你到伦敦，坐的车都摇摇晃晃，但我并不觉得这不OK，它的实质管理和运转都要比中国好。

【凤凰家居】：所以这就是您要去阿姆斯特丹演讲的主题？

【张灿】：我要讲的主要是中国城市化的问题。前段时间有人抨击城市化是虚的，说中国现在真正的城市化率只有38%。现在中国设计已经从被动进入主动，对设计师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但问题是现在有很多要拆除的东西需要解决，很多30年左右的房子就被拆掉了，因此产生了很多建筑垃圾污染生态环境。欧洲很难看到这样的情况，他们只会尽量维护而不拆除它。我们该怎么去面对这种情况？

有些设计师根本不管这些问题，他们只管设计，不管设计结果也不管设计的使用情况，拿到设计费就万事大吉了。我们能不能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工作，让设计的东西更长久。也许我能带来的改变很微小，但我觉得……

【凤凰家居】：可能这样做您会更心安？

【张灿】：一方面是这样的。我觉得设计师都该这样想。设计师对社会是有引领作用的，我们看到城市里除了天空和自然植物，哪样不要设计？设计师的责任还是很强大的。

中国的设计没有民主

【凤凰家居】：我看到您准备演讲的标题是民族、民主、民意，民族和民意比较容易理解，设计的民主具体来说是什么？

【张灿】：在中国，设计没有民主。我有这样一个例子，科长看你的设计时，脑子里琢磨的不是你的设计好不好，而是局长要什么？局长就会想我要拿到厅上去汇报，那厅长喜欢什么？那最后市委书记拿到这张图纸，我们就要全部按照他喜欢的去做。我所说的设计没有民主就是因为我们在管理上太容易出现标签式的设计。

这个主题或许有点政治化，但我的感触确实很深。之前做过的九寨沟和攀枝花的项目让我感觉设计师怎么那么没用，由于领导的旨意，要在一个少数民族地区做一条完全欧式的街。当然我也可以放弃，但说实话，我放弃了，照样会有设计师来接，并且按照那种思路去做。而我在这里，至少还有意识去改变，至少坚持到把那些罗马柱去掉了。我不敢说其他设计师都没有这样的意识，但很多都会按照上面的意识去做，因为他接了这个单子要赚这一份钱。

【凤凰家居】：您说过这次去世界室内设计大会要代表中国设计师向世界发声，到时候就打算说我们的不民主？

【张灿】：我不是在说我们不好的地方，而是在说我们设计师已经意识到这样的问题，要去改善。中国的设计师已经开始有责任意识，知道自己对环境和文化保护以及对文化的传递等方面的责任。同样我们也希望世界的其他设计师来到中国也能对中国有责任感，而不是建造垃圾。

其实欧洲也有人为损害文化的问题，这种情况每个地带都会有，但每个地带都会有人去意识到，去抗争，去解决它。我们的设计师也需要抗争，一个人抗争一点总会好一些。我希望设计师能够做些什么，虽然我不能保证全部人都可以这么想，但我希望自己在每个单子每件事情上都能做点什么，就算微不足道。我觉得这是应该的，设计师必须要走这样一步。